刑事合规：企业发展的护航之道
发布时间： 2024年09月09日一、刑事合规的概念阐释
1. 刑事合规的内涵解读
刑事合规的概念界定在我国学界存在多种观点，主要有 “工具说”“标准说” 和 “核心要素说”。“工具说” 认为刑事合规是国家以刑法为工具，为企业开展合规管理建立的督促、约束和激励机制。“标准说” 指出刑事合规是国家通过刑事政策推动企业以刑事法律标准识别、评估和预防刑事风险，并制定实施遵守刑事法律的计划和措施。“核心要素说” 则强调刑事合规的两个核心要素是内部控制机制和刑事法手段。
2. 刑事合规的全球趋势
国际范围内的刑事合规呈现出产生发展、全球拓展的显著态势，伴随着合规制度体系及涉企刑事法律的创新性发展及规模性调适。例如，最近 15 年以来，两大法系国家纷纷从立法或司法上确认单位可以成为犯罪主体，并显著扩张了单位主体的构罪范围。法国 1994 年生效的刑法典赋予单位宽泛的刑事责任范围，瑞典 2003 年立法规定公司在特定情况下承担刑事责任，奥地利 2006 年立法也有类似规定。同时，一些国家还规定了仅由单位主体构成的不合规新罪名，如意大利 2007 年规定法人要就违反工作场所安全及保障身体健康的规章制度承担刑事责任，英国 2007 年出台《公司过失杀人及公司谋杀法》，2010 年贿赂法规定了 “商业组织未能防止贿赂罪”，南非 2004 年预防和惩治腐败行为法也规定了适用于单位主体的新罪名。
二、刑事合规的价值体现
（一）有效预防刑事法律风险
刑事法律风险的来源复杂多样，既可能来自企业外部环境，也可能源于内部管理。例如，在市场交易合规风险方面，企业可能因市场交易管理制度不完善、决策审批程序不规范等问题，面临贪污罪、职务侵占罪、受贿罪等刑事风险。通过构建刑事合规制度，企业可以对内部管理进行全面梳理，及时发现并整改隐患。例如，建立完善的反商业贿赂制度，加强对员工的廉洁教育，明确交易流程和审批权限，有效管控风险点，防止企业和员工因商业贿赂行为而陷入刑事犯罪。这不仅有助于维护企业的正常经营秩序，还能促进企业稳定持续健康发展。
（二）有效减少刑事责任
构建有效刑事合规的企业在面临刑事处罚时具有一定的救济余地。一方面，以刑事合规建设阻却刑事责任。若企业内有有效的合规计划，某些行为虽然对外表现为企业违法犯罪，但可以成为阻却企业犯罪成立的法定事由。例如，在一些涉及知识产权的案件中，如果企业能够证明其建立了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合规制度，并积极采取措施防止侵权行为的发生，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被追究刑事责任。另一方面，以刑事合规建设有效切割刑事责任。在企业犯罪中，往往容易出现牵连扩大的情况，一家企业犯罪可能连带着上下游一起犯罪。通过刑事合规建设，明确企业内部各岗位的职责，建立健全的责任追究机制，可以有效切割责任，减少刑事追责牵连扩大，最终减轻刑事犯罪后果。此外，以刑事合规建设还可以获得涉刑后的宽缓处理。目前各地试行的方式包括企业开展预防性刑事合规制度建设，在通过验收并持续监管下，如企业涉嫌刑事犯罪可获得宽缓处理；涉罪企业事后合规建设，通过合规建设并通过验收，获得相对不起诉、附条件不起诉等处理。
（三）有效提升企业价值观
刑事合规本质上是对企业治理的全面调整。一方面，它有助于推动企业在生产经营的同时，重视刑事风险防控。例如，在企业运营过程中，不仅要关注经济效益，还要建立健全的刑事合规体系，确保企业的经营行为符合法律法规的要求。另一方面，提升企业依法合规经营能力，赢得商誉和商业机会。进行了刑事合规的企业，向合作方和消费者展示了其有底线、有责任感的形象，使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样的企业会提供良好的产品或服务，不会无底线损害合作方或消费者的利益，从而更放心地与这样的企业合作，购买其产品或服务。例如，一些大型企业在参与国际市场竞争时，通过建立完善的刑事合规体系，提升了自身的国际竞争力，赢得了更多的商业机会。
三、企业面临的刑事风险
以企业为主体的刑事犯罪呈上升趋势，企业犯罪可能导致倒闭或重创，影响区域经济发展。企业可能面临多种刑事风险，如单位犯罪、个人犯罪牵连企业等。
（一）单位犯罪风险
单位犯罪认定方面存在法律法规和司法解释不健全、滞后的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只在三十条和三十一条对单位犯罪作了简要规定，1999 年 6 月 25 日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单位犯罪案件具体应用法律有关问题的解释》也只有简单三条，另外还有最高人民法院的座谈会纪要和答复等有零星涉及。这些解释和规定简单笼统，不能适应保护民营企业发展的时代要求。
单位犯罪的认定过于宽泛，企业刑事风险不可控。单位犯罪的罪名非常广泛，规模大、员工多的企业管理难度大，只要有一个地方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可能将整个企业认定为单位犯罪。而且在司法实践中，对于以企业的分支机构或者内部机构、部门的名义实施的犯罪，一般也应认定为单位犯罪。这样宽泛的标准让企业尤其是大企业构成单位犯罪的风险变得非常大，且不可控。
单位犯罪对企业的负面影响十分巨大。对一些成长型和在行业内有竞争力和影响力的企业来说，很可能因为某方面的一个疏忽导致被判为单位犯罪，从而会在上市、融资、收购、贷款、引进人才、评优等各个方面都形成根本障碍，从而扼杀了一个企业。
（二）个人犯罪牵连企业风险
员工违法企业不一定有责任，如果员工是因为执行工作任务违反法律规定，造成他人损害的，企业要承担侵权责任，员工自己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或者刑事责任。如果员工根据企业的授权对外进行职务行为过程中存在侵权行为，则由该员工所属的企业对外承担侵权责任。
例如，在一些涉及职务侵占罪的案件中，如果企业员工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的，构成职务侵占罪。这种个人犯罪行为可能会给企业带来重大损失，影响企业的正常经营。
在个人诈骗的情况下，如果是员工个人行为，并非是按其单位的安排进行的生产经营活动，或者执行工作任务，单位对其诈骗活动，不承担连带责任。但如果成立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诈骗，员工明知犯罪而参与其中的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企业面临的刑事风险复杂多样，无论是单位犯罪还是个人犯罪牵连企业，都可能给企业带来严重的后果。因此，企业必须高度重视刑事合规建设，加强内部管理，防范刑事风险。
四、企业防范刑事风险的方法
（一）建立有效的刑事合规制度
企业应制定全面的合规计划，涵盖企业运营的各个环节。在制定合规计划时，要充分考虑企业的规模、业务范围、行业特点等因素，确保计划具有针对性和可操作性。
建立预防机制是刑事合规的重要环节。企业可以通过加强员工培训，提高员工的法律意识和合规意识，让员工了解企业面临的刑事风险以及如何避免违法犯罪行为。例如，定期组织法律培训讲座，邀请专业律师解读相关法律法规，结合实际案例分析企业可能面临的刑事风险及防范措施。同时，企业还可以建立内部举报制度，鼓励员工举报违法犯罪行为，及时发现和处理潜在的刑事风险。
识别机制的建立有助于企业及时发现刑事风险隐患。企业可以通过定期进行内部审计、风险评估等方式，对企业的经营管理活动进行全面排查，识别可能存在的刑事风险点。例如，在财务和税收管理合规风险方面，企业可以定期对财务报表进行审计，检查是否存在逃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等违法行为的风险。一旦发现风险点，企业应及时采取措施进行整改，避免风险扩大化。
应对机制是企业在面临刑事风险时的重要保障。企业应制定应急预案，明确在发生刑事风险事件时的应对流程和责任分工。例如，在企业被调查或起诉时，企业应及时组织专业团队进行应对，积极配合司法机关的调查，提供相关证据材料，争取减轻或免除刑事责任。
（二）加强内部管理
企业要明确各部门、各岗位的职责权限，避免职责不清导致刑事追责牵连扩大。在企业运营过程中，要建立健全决策审批程序，确保重大经营决策经过充分的论证和审批，避免因决策失误引发刑事风险。例如，在市场交易合规风险方面，企业应明确交易流程和审批权限，加强对招投标、关联交易等环节的管理，防止商业贿赂和不正当竞争行为的发生。
同时，企业要加强对员工的管理，建立完善的劳动合同管理制度，规范员工的雇佣和劳动报酬支付行为。例如，在劳动用工合规风险方面，企业要遵守劳动法律法规，按时足额支付员工劳动报酬，避免因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等违法行为给企业带来刑事风险。
（三）借助专业支持
律师在企业合规管理工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律师可以为企业提供合规咨询服务，帮助企业识别和评估刑事风险，制定合规计划。例如，律师可以根据企业的实际情况，对企业的经营管理活动进行全面审查，找出可能存在的刑事风险点，并提出相应的防范措施。
律师还可以为企业进行风险排查，通过对企业的合同、财务报表、内部管理制度等进行审查，发现潜在的刑事风险隐患。例如，在知识产权合规风险方面，律师可以帮助企业审查是否存在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的行为，及时采取措施避免侵权纠纷。
此外，律师可以为企业提供培训服务，提高企业员工的法律意识和合规意识。例如，律师可以组织法律培训讲座，向企业员工讲解相关法律法规，结合实际案例分析企业可能面临的刑事风险及防范措施，提高员工的风险防范能力。
五、刑事合规的重要性
（一）对企业治理意义重大
刑事合规是公司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企业治理有着重大意义。在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下，企业面临着诸多刑事风险，一旦触发，可能给企业带来毁灭性打击。如 Soul 与 Uki 的案例，Soul 的合伙人李某因涉嫌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罪被批准逮捕，这一事件导致 Soul 陷入困境，也凸显了企业刑事合规缺失的悲剧。企业刑事合规能够帮助企业建立一套有效的风险防控体系，避免因不正当竞争等行为而陷入刑事风险。通过刑事合规建设，企业可以明确内部员工的职责和义务，有效切割责任，减少刑事追责牵连扩大。例如，在企业运营过程中，明确各部门、各岗位的职责权限，避免因职责不清导致刑事风险。同时，刑事合规也有助于企业树立良好的形象，赢得商誉和商业机会。进行了刑事合规的企业，向市场展示了其有底线、有责任感的形象，使合作方和消费者更愿意与之合作，购买其产品或服务。
（二）促进企业合规化发展
企业刑事合规化建设在未来几年内将在全国范围内重点实施落实，这是实现全面依法治国的重要成果。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企业实力日益增强，商业主体间的竞争也更加激烈。在这个复杂的市场环境中，企业合规化发展显得尤为重要。刑事合规作为企业合规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促进企业依法治理、提升企业发展质量具有关键作用。一方面，企业刑事合规建设能够推动企业遵守刑事法律，预防和减少企业违法犯罪行为，为企业的稳定发展提供保障。另一方面，企业刑事合规建设也有助于提升整个社会的法治水平。众多企业积极开展刑事合规建设，将带动合规文化的形成，促进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同时，企业刑事合规建设也为国家法治建设提供了实践经验，推动国家不断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实现全面依法治国的目标。
六、刑事合规案例分析
（一）怀化首例涉企合规刑事案件
在怀化首例涉企合规刑事案件中，某科技公司实际控制人杨某某和法定代表人孙某某以营利为目的，调制并销售假冒某品牌润滑油。经统计，销售金额达 329 万余元，公司非法获利 19 万余元。在审查起诉阶段，检察机关对涉案企业启动合规整改。经过第三方组织考察验收后，对涉案企业作出了不起诉决定。但两被告人作为企业的主管人员和直接责任人员，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被告人杨某某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五万元；被告人孙某某为从犯，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三万元。
此案例充分体现了企业合规整改对企业发展的积极意义。一方面，通过合规整改，企业完善了内部管理制度，提升了管理者和员工法律素养，大大增强了企业抗风险能力。另一方面，也彰显了司法机关在处理涉企案件时，坚持 “治罪” 与 “治理” 并重的理念，为营造法治化营商环境、服务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作出了贡献。
（二）徐汇区首例全流程企业合规刑事案件
徐汇区首例全流程企业合规刑事案件中，金融企业负责人王某在担任某金融企业负责人期间，为解决劳务费用入账问题，在无真实交易的情况下，通过支付开票费的方式向其他公司购买增值税专用发票和增值税普通发票。经审计，涉案增值税专用发票共计 340 份，税额人民币 189 万余元，实际申报抵扣增值税额 124 万余元；增值税普通发票价税合计 67 万余元。
在本案移送起诉时，涉案企业尚未完成合规整改，该项工作延伸到审判阶段。法院接受检察机关邀请，参与涉案企业合规监督评估工作，做好审前与审判合规整改的衔接。开庭前，法院对涉案企业开展调查工作，了解企业整改成效以及实际经营情况，并征询主管部门意见。最终，因涉案企业合规整改验收合格，检察机关对涉案企业依法作出不起诉决定，法院依法判决被告人王某犯虚开发票罪，判处拘役三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 5000 元；犯非法购买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 25000 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 3 万元。
此案例展示了全流程企业合规刑事案件的处理方式，体现了司法机关在处理涉企案件时，将合规整改贯穿刑事诉讼的全过程，既对犯罪行为进行了惩处，又为企业的发展提供了支持，为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贡献了司法力量。
七、刑事合规的发展趋势
（一）刑事合规全球化趋势明显
美国量刑起诉激励模式，根据《联邦组织量刑指南》，要求企业建立具有预防违法犯罪功能的公司治理结构，实施 “有效合规计划” 的企业可获得罚金刑减免、暂缓起诉或不起诉等优待。英国独立成罪模式，2010 年《反贿赂法》单独设立反腐败合规罪名，商业组织建立了防止关联人员实施贿赂的 “适当程序” 可进行出罪抗辩。意大利司法审查模式，公司对为其利益犯罪的人员罪行负责，但能证明已采取适当预防和监控措施可免除责任，且注重对合规计划有效性进行审查，认定合规计划具有预防犯罪功效需具备效用性、特定性和生命力。法国强制合规模式，大型企业应建立反贿赂合规计划，未建立将被处以行政罚款，涉嫌贿赂犯罪可达成和解协议，在三年内建立有效合规制度，否则将被判处罚金和监禁刑。
（二）资本市场企业刑事合规政策新变化
刑事法律的金融政策性增强，监管弹性范围加大。在构罪标准上，本次刑法修正在欺诈发行、违规信批、操纵市场等犯罪的规定中，一方面扩张了涉刑行为范围，将证券法层面的金融要素全面纳入刑法视野；另一方面，立法大幅适用兜底性立法技术，为法律执行提供充分的动态解释空间，涉案行为的构罪判定标准趋于复杂，刑事法理、金融法律、证券市场专业性等都可能成为构罪考评因素，法律执行层面有更多的判断视角和空间，刑事风险的不确定性增强。在刑罚适用上，提升了相关犯罪的刑罚档次，自由刑和财产刑的幅度范围扩大，刑罚适用将更为灵活，除了个案所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后果外，案件对金融市场的系统性影响、涉案企业的合规程度与整改能力等都将成为量刑标准。从政策性法律行动的角度看，刑法执行将更多配合国家金融政策，刑事法律对金融市场波动的反应速度将大幅提升。
刑事资源对资本市场各环节平均化配置。在一级市场刑法规制中，欺诈发行成为关注重点，犯罪对象扩充，追责方式明确为穿透式，刑罚适用提升，同时明确证券中介机构出具虚假证明文件的涉罪行为类型及刑罚上限提升。在二级市场刑法规制中，对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以及操纵证券、期货市场罪进行立法修正，提升法定最高刑，将上市公司的控股股东及实际控制人纳入评价范围，新增操纵证券、期货市场罪的构成要件范围并保留兜底性追责条款。在上市公司质量管理刑法规制中，将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及职务侵占罪的最高刑调整为无期徒刑，将挪用资金罪的最高刑调整为十五年有期徒刑，通过提升刑事处罚力度参与上市公司质量管理。
降低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衔接成本。本次刑法修正进一步强化资本市场犯罪的二次违法性特征，并大量援引前置规范性法律文件的相关内容，强化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对具体案件法律评价的一致性，降低衔接成本，形成资本市场法律规制合力。
（三）我国企业刑事合规的发展方向
我国应创新完善企业刑事合规法律，借鉴国际先进经验，结合我国国情，实现我国刑法中单位犯罪刑事责任的预防转型。一方面，明确单位犯罪的认定标准，避免认定过于宽泛，增强企业刑事风险的可控性。另一方面，建立健全企业合规激励机制，鼓励企业积极开展刑事合规建设，提升企业依法合规经营能力。同时，推进我国企业合规体系建设，加强企业内部管理，建立有效的刑事合规制度，借助专业支持，如律师的合规咨询、风险排查和培训服务等，提高企业抗风险能力，为企业的稳定发展提供保障。此外，加强司法机关与行政机关的协作配合，形成合力，共同推动企业刑事合规建设，为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促进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贡献力量。
